编者按：在医学不断向前发展的进程中，新的技术和理念不断涌现，为患者带来更多希望与福音。其中，NOSES技术在国内微创外科领域表现亮眼，成为备受瞩目的存在。在近期召开的第十届国家癌症中心结直肠癌学术会上，【医悦汇】对话大咖栏目有幸与NOSES技术最重要的倡导者和推动者，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王锡山教授展开深度对话，王教授以通俗易懂又蕴含深刻哲理的语言，从其核心的哲学思想，到背后追求的更高目标；从不可替代的核心价值，到普及过程中面临的挑战；再到在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浪潮下的发展方向，为我们层层揭开NOSES技术的神秘面纱。

医悦汇：作为国内的NOSES技术最重要的倡导者和推动者，能否请您用最通俗的语言告诉我们，NOSES技术最核心的哲学思想是什么？背后追求的更高目标又是什么？

王锡山教授：众所周知，若以通俗语言表述，NOSES手术可称之为“微创中的微创”。当我们在某一领域遭遇困境、难以突破时，转而从哲学视角进行深入思考，往往能够寻得解决之道。

回顾医学发展历程，过去我们曾处于“开大刀”的时代，那时以“伟大的切口”和“伟大的外科医生”为荣，敢于实施大切口手术被视为医生能力的象征，这一时代也孕育了众多杰出的医学家。然而，随着医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当切口不再成为手术显露与完成的必要条件时，腔镜技术应运而生。尽管腔镜技术带来了革命性的变革，但手术仍会给病人留下5至10厘米的辅助切口，这一切口不仅是病人疼痛的根源，更是其痛苦记忆、疤痕形成以及不良心理暗示的来源。那么，如何让病人免受这些困扰呢？NOSES手术无疑成为了不二之选。

从责任层面出发，我们始终致力于为病人提供更为优质的就医体验。这既要求手术能够成功治愈疾病，又希望病人在治疗过程中尽可能减少痛苦与不适，仿佛未曾患病一般。可以说，NOSES手术为病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就医体验，同时也为医生带来了强烈的成就感。医生的成就感往往是推动其事业不断前行的动力源泉。我常说，医生不仅要有成就感，还要有内疚感。成就感是事业发展的动力，而内疚感则促使我们在未做好时及时纠偏、不断进步。

NOSES手术在发展过程中，呈现出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的态势，在不断的质疑与反思中逐步完善。其背后的底层逻辑便是创新，我们在创新的过程中不断追求卓越、提升自我。

因此，我有一句心得：在规范中寻求创新，在创新中保持务实，在务实中追求真理，在求真中不断前行。可以说，NOSES手术的发展历程正是对这四句话的生动诠释。

医悦汇：请问您认为NOSES这项技术最不可替代的核心价值是什么？

王锡山教授：我们为何要选定这样一个课题？为何要聚焦于NOSES技术？这背后蕴含着深刻的底层逻辑。无论从事何种事务，我们首先需明确该事务的本质，随后才能理解为何要开展它，以及在完成之后如何进一步推进。如何推进，正是为了解决此类问题。

NOSES技术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产物。近三四十年间，医学领域取得了飞速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过去的医疗模式，比如仅满足于治疗疾病，被称为生物医学模式；而今，已演变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此时，病人的需求层次提高了，医生对自身的职业追求也随之提升。以腔镜技术为例，尽管目前仍存在开腹手术的情况，但腔镜技术无疑已成为主流。

在此情境下，当我们的技术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后，如何进一步创新？如何围绕提升病人体验进行创新？大家知道，疾病本身是客观存在的，但如何让病人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感受到更好的体验呢？

这便涉及到了微创手术的概念。那么，何为微创？从广义上讲，微创包含多个层面；而从狭义上讲，微创主要指的是手术入路。为何手术入路如此重要？因为创伤小，病人便能感受到更好的治疗体验。大家知道，病人对自己病情的轻重感知主要来源于两点：一是主观上的疼痛感受；二是客观上看到的手术切口，无论是切口的大小还是将来可能留下的疤痕，都会对病人产生不良的心理暗示。因此，当我们解决了这两点问题后，病人的就医体验便会得到显著提升。

医悦汇：请结合您提出“道中有道”的理念，谈谈NOSES技术。

王锡山教授：从哲学层面来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及“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些论述所传达的核心意涵在于，无论是广袤的天体、复杂的自然界，还是我们人类自身的机体，其运行与变化皆遵循着内在的规律。我们从事任何事务，并非全然依赖于个人的卓越才智，而在于我们能否洞察并把握这些内在规律，评估其可行性，进而顺应规律行事，最终达成目标。

基于此，我深有感悟，提出“敬心尊道”的理念。所谓“敬心”，即聆听内心的呼唤，但更为关键的是要“尊道”。内心的奇思妙想不可或缺，但最终必须与客观规律相契合。以NOSES手术为例，为何称其为“道中有道”？这首先是一种形象的比喻。NOSES手术借助自然腔道进行操作，过去是直接将病变组织拉出体外，后来为更完善地实现无菌无瘤原则，引入了保护套技术，这便构成了一个“道”。通过这个“道”，将病变组织完整取出，这一过程体现了“大道至简”的哲理。

我们曾举办的NOSES手术学习班也以“大道至简”为名，已成功举办70余期。NOSES手术不仅契合了上述哲理，也严格遵循了人体解剖学的原理。它充分利用了人体的自然腔道，如从口腔进行胃部手术，创伤极小，通过食道即可解决问题，腹壁无创伤，患者感受自然良好。因为切除的是胃、结肠等器官，患者本身无法直接感知手术过程，我们通过优化手术方式，消除了患者的痛苦感受。

然而，必须明确的是，任何一种手术方式都不是万能的，NOSES手术同样有其严格的适应证。在此，我建议全国的同道在开展NOSES手术时，应首先遵循以下几个理念：

其一，是肿瘤的功能外科理念。这一理念从肿瘤学的角度出发，强调在最大限度地切除肿瘤的同时，也要最大限度地保留正常的组织和器官，把握一个“度”，即去除病变部分，尽量保留健康组织，使患者的功能尽可能健全。因此，不能为了手术而手术，也不能单纯为了追求技术而忽视患者的实际情况和病情需要。

其二，是手术损伤效益比理念。这一理念强调，手术的选择应基于患者的病情，而非医生的能力或偏好。外科医生的每一刀都是对患者的创伤，这种创伤是不可避免的，但必须是必要的。我们要确保每一刀都是患者病情所必需的，不多一刀，也不少一刀，避免出现手术成功但患者受损的情况。

其三，是无菌无瘤的理念。这一理念并非NOSES手术所独有，而是所有开放手术、腔镜手术、机器人手术以及NOSES手术都应共同遵循的原则。起初，有人对NOSES手术在腹腔内切开肠管可能引发感染表示质疑，但正是这些质疑推动了手术的不断完善和发展，如今已做得非常完美。

因此，我衷心希望全国的同道能够在上述三个理念的指导下，有序地开展NOSES手术，为患者带来更好的治疗效果和就医体验。

医悦汇：您认为目前NOSES技术在向全国普及的过程中，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王锡山教授：NOSES技术具有极高的专业价值与技术含量，其应用并非毫无门槛。该技术的实施不仅需要一个具备高度协作能力的优秀团队，还要求团队成员掌握精湛的操作技巧，并配备必要的医疗设备。然而，由于各团队在技术掌握程度和操作熟练度上的差异，并非所有团队都能成功开展NOSES手术。

鉴于此，为推动NOSES技术的广泛应用，我们目前策划并实施了多项品牌活动。例如，我们与强生公司携手合作，举办了“中国胃肠NOSES国际外科周”活动。该活动以连续一周的手术演示为特色，至今已成功举办六届，每届均持续一周时间。在最近一届活动中，我们共完成了43台手术，其中41台成功采用了NOSES技术。这些手术演示过程不仅是对NOSES技术的精彩展示，更是向业界同仁推广、分享与学习该技术的重要平台。

此外，我们还举办了国际NOSES经典视频大赛，该赛事同样已连续举办六届。随着比赛的逐年推进，参赛作品数量不断增加，参与者范围日益扩大，显示出大家对NOSES技术的浓厚兴趣与高度关注。这一趋势也反映出NOSES技术日益成熟，被更多医疗团队所掌握与应用。这些赛事活动均成为推广NOSES技术的重要载体。

当然，除了上述活动外，我们还开展了大约11项与NOSES技术相关的品牌学术活动。这些活动的举办对于NOSES技术的广泛推广、使更多患者受益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不仅在国内积极推广NOSES技术，还将其拓展至国际市场。近期，在几个国家的手术演示活动中，NOSES手术给与会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引发了广泛关注与浓厚兴趣。

医悦汇：在人工智能、AR、机器人等新技术的发展的大趋势下，您如何看待NOSES未来的发展方向？

王锡山教授：AI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全面融入我们的生活，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其身影随处可见。医学领域的发展向来依赖于其他学科的进步与创新，因此，对于AI在医学领域的应用，我持完全开放的态度。我们不仅不应排斥，更应以开放包容的心态积极拥抱AI，充分运用其优势，推动其发展，并不断实现自我提升与完善。

在此过程中，AI技术的引入无疑将为医学领域带来显著的增益效果。以NOSES手术为例，手术的首要环节便是对适应证的精准判定。若能借助AI技术进行决策辅助，无疑将为医生提供极大的助力。此外，在诊断环节以及术中导航方面，AI的判定能力同样具有巨大的应用潜力。未来，AI是否有可能替代人类完成手术？在解剖结构相对固定的手术场景中，AI替代人类完成手术的时间窗口或许正在逐步缩短。

我们坚信，AI技术在NOSES手术领域的应用同样将发挥积极的增益作用。通过AI技术的辅助，基层医生在适应证选择、术中操作、术后管理以及并发症处理等方面，都将获得更为精准、高效的指导与支持。

因此，我衷心期待更多有志之士能够积极投身于AI与NOSES手术相结合的研究领域，共同推动医学技术的进步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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