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殖道微生物对保持盆腔内外环境的菌群平衡状态、促进子宫内膜修复、预防宫腔粘连（IUA）复发起到关键作用。中西医结合治疗方案在平衡生殖道微生物菌群、调节阴道微生态环境、改善宫腔局部免疫功能等方面展现出巨大潜力，可能成为治疗IUA的新突破点。本文对中西医结合调控生殖道微生物治疗IUA的认识、相关作用机制、具体方法进行综述，旨在为IUA的临床治疗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

宫腔粘连（IUA），即Asherman综合征，是一种由手术、炎症或感染等物理和化学原因引起的子宫内膜基底层损伤，导致子宫肌壁间发生粘连，改变宫腔形态，引发宫角闭锁或宫腔闭锁。临床表现为月经减少、痛经、闭经、腹痛和流产等，严重时可导致不孕症。我国IUA专家共识推荐采用宫腔镜下宫腔粘连分离术（TCRA），术后结合雌孕激素序贯治疗、雌激素治疗、宫内节育器、球囊支架和生物胶制剂等方法，以促进子宫内膜基底层的再生和修复。这些方法能有效改善月经量、恢复宫腔正常形态并优化宫腔灌注，但术后妊娠率仍较低，在22.5%~33.3%之间，且IUA复发率高达62.5%。国内外的研究显示，IUA发生和IUA术后复发与生殖道微生物群落失衡及外部环境失调密切相关。刘芬婷等系统地分析了IUA所致的复发性流产患者阴道和宫腔36种免疫因子的表达，发现该类患者生殖道菌群和细胞因子存在极度紊乱。因此重视生殖道菌群的稳态性，对宫腔操作术后患者子宫内膜损伤后的修复起到极其关键的作用。

一、生殖道微生物与IUA的关系

1.生殖道微生物菌群的作用：女性生殖道是开放的腔体系统，有着维持人体微生态稳定的特殊运行模式。该模式的运行依靠这一系统内部多种细菌群落的作用，形成了一条从阴道、宫颈、宫腔至卵巢的连续性微生物链。这些微生物群在保持女性生殖系统的健康和疾病发展中扮演关键角色。其中，宫腔外阴道和宫腔内的微生物群落的健康状态至关重要，其失衡可能会引发包括IUA、人乳头瘤病毒感染、子宫内膜炎、子宫内膜异位症、慢性盆腔炎、输卵管性不孕及复发性流产等多种疾病。

2.阴道微生物与IUA的相关性：阴道微生物群系由众多微生物组成，是一个内环境不断变化的复杂系统。其分布受到月经周期、妊娠、性行为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微生态平衡一旦被破坏，将直接损害女性的生殖健康。阴道中以乳酸杆菌为主的微生物群落通常标志着阴道的健康状态。当身体的免疫力下降、激素水平不稳或受到药物及环境因素的影响，乳酸杆菌的数量可能减少，而各种厌氧菌则有所增加，这些变化增加了生殖道疾病的风险，削弱了阴道防御内源性及外源性微生物侵袭的能力。阴道微生态的失衡还可能改变阴道的清洁度和pH值，引发阴道炎症，为病原体提供了便利的条件上行至宫腔，通过输卵管至盆腔，导致IUA及盆腔炎。姜梦杰等通过宏基因组学技术分析阴道微生物发现健康对照组中大多数阴道微生物群以卷曲乳杆菌为主，而IUA病例组患者在确诊IUA前大多数阴道微生物群以加氏乳杆菌或惰性乳杆菌或詹氏乳杆菌为主，且加德纳菌、阴道阿托波菌和Ⅰ型巨球菌的相对丰度显著增加，提示这些厌氧菌的出现诱导IUA的发生。同时，Al-Nasiry等研究发现，许多IUA患者体内的乳杆菌数量显著降低，而加德纳菌和普雷沃氏菌等病原菌数量增多。Coudray等报道，阿托波比氏菌、普雷沃氏菌和人源微维氏菌与细菌性阴道炎（BV）密切相关，通过对复发性BV患者阴道微生物组的纵向分析确定，乳酸杆菌水平在有症状的BV出现前很久就下降了，严重威胁女性的生殖健康。张慧珍等利用二代高通量测序技术分析发现，HPV感染者的阴道内乳杆菌减少，而奇异菌属、欧陆森氏菌属、加德纳菌属和巨球菌属等数量增多。

3.宫腔微生物与IUA的相关性：新近研究中有关宫腔内膜菌群在IUA患者中的结构和分布的研究较少，这与子宫内膜中取样困难及取样过程中被阴道菌群污染有关。张碧云等研究揭示了子宫内膜中以乳酸杆菌为主导的微生物群落（LDM，乳杆菌属超过90%）和非乳酸杆菌主导的微生物群落（NLDM，乳杆菌属少于90%且其他细菌超过10%）存在，并探讨了这些微生物群落与生殖结果之间的关系，为人类生殖提供了全新的微生物学视角。丘甜美等通过从菌群总体角度分析比较不同严重程度IUA患者与健康育龄期女性的子宫内膜菌群的差异，发现宫腔内膜菌群变形菌门、厚壁菌门、拟杆菌门、放线菌门的变化与IUA的发病有关，强调了维持宫腔微生态平衡对于子宫内膜恢复正常状态的重要性。此外，Qiu等研究发现，IUA患者与未患有宫内病变的不孕症患者的子宫内膜微生物群落存在差异，在门水平上，变形菌门占64.48%以上；在属水平上，IUA患者中克雷伯菌、希瓦氏菌和乳酸菌的比例高于非IUA患者，这种差异可能是导致IUA的关键因素。Wang等通过使用16s rRNA测序技术，直接且详细地分析了阴道和宫腔中的细菌组成，发现在IUA患者中，第1次TCRA术后，普雷沃氏菌科、乳酸菌科和螺旋藻科细菌的数量增多，而浮游菌科细菌的数量则有所下降。以上研究结果表明，了解宫腔内膜微生物群落的组成和动态变化对于治疗和预防IUA至关重要，然而宫腔菌群的作用机制仍需进一步基础实验来验证，需探索新的内膜取样方案避免宫腔微生物受到污染。

二、西医治疗

IUA生殖道内环境失衡的方案

1.抗生素治疗：抗生素治疗在宫腔手术后预防感染以及治疗已有感染的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宫腔手术后，子宫内膜处于修复状态，容易受到细菌感染。广谱抗生素的使用有助于减少术后感染的发生，从而降低IUA的发生风险。近期研究表明，抗生素的使用在减少手术后宫腔感染率方面表现出显著效果，并有助于预防IUA的发生。然而，长期或广泛使用抗生素可能导致阴道和子宫内的正常菌群失衡，导致不良反应，特别是长期使用可能增强细菌的耐药性，从而增加其他病原体感染的风险。

2.激素疗法：激素疗法在IUA治疗中广泛应用，其主要目的是促进子宫内膜的修复和再生。雌激素是最常用的激素之一，通过增加子宫内膜厚度，改善血供，促进内膜修复，减少IUA的发生。Zhang等研究发现，术后应用雌激素治疗可以显著降低IUA的复发率，并改善患者的生育预后。在接受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激动剂治疗的子宫内膜异位症患者中，陈曦等观察到子宫微生物群中链球菌和葡萄球菌的比例显著上升，而乳杆菌的比例则显著下降。这一变化提示，子宫微生物群的组成可能受到雌激素的调节。激素疗法与其它方法的结合也有较好的效果，其通常与机械分离手术结合使用，以确保IUA被分离后，子宫内膜能够顺利再生，减少再次粘连的风险。此外，结合抗生素治疗，可以有效预防术后感染，进一步提高治疗效果。

3.微生态制剂：近年来，微生态制剂的应用在IUA的治疗中展现出良好的前景，包括益生菌、益生元和合生元，通过调节局部微生物群的代谢和活性，有助于维持或恢复菌群平衡，对女性生殖道健康发挥关键作用。研究表明，术后补充益生菌有助于恢复阴道微生态平衡，减少病原菌的生长，并降低术后感染和粘连的风险。

4.微生物群移植：该方法的基本原理是通过移植健康供体的微生物群来重新建立患者生殖道内的正常菌群，旨在通过有益菌的定植、免疫调节和细菌代谢产物的作用来修复微生态环境。这一方法最初用于治疗难治性艰难梭菌感染的肠道菌群移植（FMT），并取得了显著效果。近年来，研究者尝试将这一技术应用于生殖道，特别是对IUA的治疗。在IUA治疗中，阴道微生物群移植（VMT）被用于恢复受损的阴道和子宫内的微生态系统。通过移植来自健康供体的阴道分泌物或子宫内膜微生物，能够有效恢复阴道内乳酸杆菌的优势地位，抑制病原菌的过度生长，从而减少IUA形成的风险。最近的研究表明，在宫腔手术后结合使用VMT，可以显著减少IUA的复发率，并改善患者的生殖功能；VMT作为一种补充治疗手段，尤其适用于对传统抗生素或激素治疗反应不佳的患者。

阴道和宫腔的微生态失衡与IUA密切相关。通过结合抗生素、激素疗法、微生态制剂以及微生物群移植法，西医提供了一种多维度的治疗策略，不仅着眼于机械分离粘连，更注重恢复和维持生殖道的微生态平衡，从而降低IUA的复发风险，并改善患者的生育预后。

三、中医对于

生殖道微生物及IUA的认识及作用机制

根据IUA临床证候特征，归属为祖国医学的慢性盆腔炎、带下病、痛经、妇人腹痛、滑胎和不孕等范畴。中医理论认为，IUA病因“金刃损胞”，外伤导致的胞宫脉络损伤，影响气血胞宫轴的功能，宫腔手术增加了外邪入侵的机会，邪气乘虚而入，与血相结成瘀，瘀血阻塞胞宫，使经血不能畅通，导致胞脉闭塞和粘连的形成。中医治疗IUA，着眼于虚和瘀之本原，分寒湿、湿热、热毒等具体病症。总体治疗宜补肾活血、化瘀调经，根据证型不同辨证论治为温阳化湿、清热祛湿、清热解毒等。

药理研究发现，中医药中的许多活性成分具有广谱抗菌活性，包括对细菌、真菌和病毒等致病微生物的抑制作用，通过抑制病原微生物的生长和繁殖，中药可以减少生殖道感染，从而降低IUA的风险。另外，还具有调节免疫的功能，增强机体的免疫应答，这有助于增强机体对病原微生物的清除能力，减少炎症损伤，有利于预防IUA。除此之外，中药中的一些活性成分具有明显的抗炎作用，如黄芩、连翘、板蓝根、黄柏等具备抗菌、抗炎和调节免疫功能，有助于平衡生殖道内微生物，减少致病微生物数量，减轻生殖道炎症反应，降低组织损伤程度，进而预防或治疗IUA。中药成分如姜黄提取物姜黄醇能够促进组织修复和再生，包括刺激细胞增殖、促进胶原蛋白合成等作用。这对于修复生殖道黏膜受损，减少瘢痕组织形成，从而预防IUA的发生至关重要。

四、中医药调控

生殖道微生物菌群预防IUA的方法

1.中药口服：中药治疗IUA主要通过调节气血、清热解毒、祛瘀通络等机制。这种治疗可能会通过恢复女性生殖道微生物群的平衡，降低有害菌的数量并增加有益菌的数量，调节宫腔免疫系统，进而优化生殖道环境，防止IUA的形成。Shi等研究显示，中药菝葜的活性成分可能通过与宫腔内关键分子靶点的结合，有助于调整宫腔环境。另一项研究表明，服用中药养膜汤（药物组成：人参花、三七花、玳玳花、雪莲花、甘草）后，其疗效在TCRA术后治疗IUA方面超过了雌激素和孕激素的联用，养膜汤能够修复子宫内膜损伤，改善宫腔供血，并通过调节体内优势乳酸菌属提升生育率。张敏敏等研究发现，补肾活血方联合激素疗法在改善子宫内膜纤维化、关键启动因子表达、减少炎症、改善患者临床症状方面优于单独使用西药，同时也在微生物菌群的抗氧化、抗炎及循环改善中发挥重要作用。侯梦卉等指出中药复方的活性成分如白藜芦醇通过多通道和多靶点的作用，有助于恢复微生态平衡和抑制炎症反应，从而减缓疾病进展。中药甘草提取物甘草甜素不仅能够参与免疫调节、抗炎，还能恢复菌群稳态，显著降低脂多糖诱导的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白细胞介素-1β（IL-1β）、一氧化氮（NO）和前列腺素2（PGE2）的水平，从而抑制炎症反应以及病灶的增殖和侵袭。何月萍等研究发现通过口服六味地黄汤，观察到治疗后阴道内乳酸杆菌的数量增加，pH值下降，同时减少了肠杆菌、类杆菌以及支原体和白色念珠菌的数量，因此确认六味地黄汤在临床上治疗细菌性阴道病的效果良好，有助于加快症状的缓解和疾病的恢复。

2.宫腔灌注：临床上，宫腔灌注能有效地维持药物在宫腔内的高浓度，从而促进局部血液循环并具有显著的抗菌和消炎效果。Li等研究显示，通过宫腔注入紫花地丁油，可以明显改善IUA模型大鼠的宫腔通畅性、颜色和弹性等形态变化，并观察到有益菌群如乳酸杆菌、双歧杆菌和放线菌的增加，这些改变有助于改善IUA大鼠的生殖系统微环境。陶丽丹等的研究利用生化汤和透明质酸钠进行宫腔注入，有效地维持了患者的纤维连接蛋白（FN）、层粘连蛋白（LN）、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水平，增厚了子宫内膜，同时观察到乳酸杆菌的稳定对维持免疫平衡和促进月经恢复具有重要作用，这对预防IUA具有积极影响。王英等研究发现，丹参宫腔灌注联合益肾养膜汤口服+TCRA中放置球囊子宫支架的综合疗法用于中重度IUA患者治疗，可以从微生态角度改善宫腔局部循环，增强内膜组织的营养供应，促进受损内膜的再生修复，并有效防止术后IUA复发，提示通过宫腔灌注改变微生物菌群结构对IUA治疗具有重要意义。

3.针灸治疗：在中医领域，针灸疗法用于治疗IUA主要通过激活特定穴位来调整气血运行，增强机体免疫力，并优化生殖道环境。这些措施有助于清除有害微生物，从而阻止IUA的形成。卓缘圆等研究发现，针刺可以明显降低卵巢早衰患者生殖道中促炎菌群如变形菌门和放线菌门的丰度，同时提升抑炎菌群如拟杆菌门和厚壁菌门的相对丰度，从而优化菌群结构，改善卵巢早衰患者的血清激素水平。这种菌群结构的调整可能与修复生殖道屏障功能密切相关。Liu等通过电针刺激大鼠的关元穴、双侧三阴交穴和足三里穴，激发了子宫内膜的自噬反应以抑制炎症，实验结果显示电针治疗能够改善大鼠的子宫内膜形态，减少纤维化，增强内膜的容受性，并加速IUA大鼠的子宫内膜损伤恢复。王果连等通过针灸治疗输卵管炎性阻塞性不孕症患者，选取三阴交、气海、关元等穴位进行治疗，结合艾灸手法，治疗9个月经周期后发现患者生殖道沙眼衣原体、解脲支原体和人支原体的感染率显著低于对照组，证实了针灸疗法在改善微生物感染和临床症状方面的潜在效果，值得在临床上进一步推广应用。

五、总结与展望

综上所述，西医在调控生殖道微生物菌群治疗IUA中展现出显著的临床潜力，其作用机制涵盖了多个层面，包括抗菌活性、微生态调节、免疫平衡的重建，以及促进组织修复和再生等方面。这些机制通过相互协同作用，不仅有效预防和减少IUA的发生，还在术后恢复中发挥着关键作用。西医治疗方法包括抗生素的合理应用、激素疗法、益生菌和益生元的补充以及微生物群移植等新兴技术，旨在恢复和维持生殖道的正常菌群平衡，从而抑制病原菌的增殖和持续的生殖道炎症反应。中医药采用专方口服、宫腔注入和针灸治疗等治疗方法，旨在减少再次IUA，提高妊娠率，并维持生殖道菌群的健康状态。这些方法有助于平衡女性生殖道的微生态环境和提高局部免疫功能，可能成为改善和治疗IUA的重要突破口。随着高通量测序、代谢组学等科研技术的不断应用，相关研究也将更加精准、多元化。中西医结合更是当前的新趋势，两者结合可显著提高子宫内膜厚度，降低粘连复发率，并改善生殖预后，为IUA患者提供了更为有效的综合治疗方案，为治疗甚至预防IUA开启了新的局面。未来可对不同分型IUA患者的病灶部位微生态特征和代谢产物进行深入挖掘研究，以调节生殖道微生态环境为突破口，深入探究中药在干预IUA中的作用机制，不断提高IUA防治水平，为中医药防治IUA的科学内涵提供新依据。

文章来源：潘慧，张琼，郭晓雅，等.中西医结合调控生殖道微生物治疗宫腔粘连的研究进展[J].生殖医学杂志，2025,34(5):706-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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