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发缝越来越宽”“发际线像退潮一样往后缩”“洗头时地漏里全是头发”……对于脱发（主要是雄性激素性脱发）患者来说，这些场景早已成为日常焦虑的来源，脱发不仅影响外观，更会悄悄侵蚀人们的自信心与生活质量。

目前临床常用的米诺地尔（MXD）酊剂或泡沫剂，虽能缓解脱发，但因米诺地尔本身水溶性差、皮肤渗透性低，往往需要长期频繁使用，疗效却不尽如人意；部分含酒精的配方还可能引发瘙痒、皮疹等皮肤刺激问题。

好在，希望来了！最近发表在AdvancedHealthcareMaterials上的一项新研究，为AGA治疗带来了突破性思路，研究团队发现，我们熟悉的天然“零卡”甜味剂“甜菊糖苷（STV）”，竟能摇身一变成为“毛囊唤醒剂”，搭配溶解微针技术，让米诺地尔的疗效实现质的飞跃。

01 雄激素性脱发，为何难治？

雄激素性秃发（AGA）曾称为脂溢性脱发、雄激素性脱发、男性秃或早秃，是一种发生于青春期和青春期后的毛发进行性减少性疾病，在男性主要表现为前额发际线后移和（或）顶枕部毛发进行性减少和变细，也称为男性型秃发，严重程度常用Hamilton-Norwood分级描述，由轻到重共分为7级12个类型（图1）；不要以为女性就可以幸免，在女性患者中，表现为头顶部为主的毛发进行性减少和变细，一般无前额发际线后移，称为女性型秃发，少部分可累及颞部，甚至全头皮弥漫性受累（图2）。

图1 Hamilton-Norwood分级描述

DOI:10.1016/j.abd.2024.08.004.

图2 典型的女性雄激素性脱发（FAGA）表现，累及中央发际线，严重程度不同

DOI:10.1007/s40257-019-00479-x.

而要理解这项研究的价值，首先得明白雄激素性秃发的“致病逻辑”。

雄激素性秃发的核心问题，出在“雄激素代谢”与“毛囊萎缩”的恶性循环上：体内的睾酮会被5α-还原酶转化为双氢睾酮（DHT），而DHT会精准攻击毛囊中的角质形成细胞，诱发其凋亡。这会直接导致两个关键问题：一是毛囊周期紊乱，休止期延长、生长期缩短，头发“长慢掉快”；二是毛囊逐渐微型化，从能长出粗黑头发的“健康毛囊”，退化成只能长出细软绒毛的“萎缩毛囊”，最终彻底休眠。

传统治疗的困境也正因于此：米诺地尔虽能刺激毛囊活性，但它天生“难溶于水、难透皮肤”，常规酊剂中，米诺地尔的皮肤渗透率不足，大部分药物停留在皮肤表面，无法到达深层毛囊；为了提升渗透而添加的酒精、丙二醇，又会在溶剂蒸发后导致药物结晶，引发头皮刺激，很多患者因不耐受而被迫停药。

有没有办法既解决米诺地尔的“溶解性难题”，又能让它精准直达毛囊？研究团队把目光投向了“甜菊糖苷”，这是一种从甜菊叶中提取的天然甜味剂，不仅零热量、安全性高（2011年已被欧盟批准为食品添加剂），其化学结构还藏着“特殊天赋”。

02 甜菊糖苷：不只是甜味剂，更是“药物溶解助推器”

作为继蔗糖、甜菜糖后的“第三大糖源”，甜菊糖凭借其独特的理化特性与安全优势，已在食品、饮料、医药等多个领域实现广泛应用。从口感与热量来看，甜菊糖的甜度约为蔗糖的200-300倍，仅需少量添加就能达到理想甜度，而其热量仅为蔗糖的1/300，完美契合当下“低卡健康”的消费需求；不过需注意的是，纯甜菊糖略带微苦味与青草味，这一特性在实际应用中会通过配方调整进行优化。

而甜菊糖苷的秘密，在于它的“两亲性结构”，分子一端是疏水的萜烯环，另一端是亲水的葡萄糖、鼠李糖基团，这和表面活性剂的结构极为相似，天生具备“包裹疏水药物、提升溶解度”的能力。

研究团队做了一个关键实验：他们将甜菊糖苷与米诺地尔制成“固体分散体（STV/MXD-SDP）”，并测试其溶解度。结果令人惊喜：当甜菊糖苷与米诺地尔的质量比为15∶1时，米诺地尔在水中的溶解度达到了47.4mg/mL，是纯米诺地尔溶解度的约18.4倍（图3）。这个数据意味着，原本“难溶于水”的米诺地尔，在甜菊糖苷的帮助下，终于能以高浓度的状态存在，为后续给药打下基础。

图3 纯米诺地尔（MXD）与在甜菊苷/米诺地尔固体分散体（STV/MXD-SDPs）中质量比为1:15时的溶解度（n=3）

更重要的是，甜菊糖苷的“增溶机制”并非简单的“溶解”，而是通过“自组装成胶束”实现的，即研究用核磁共振（NMR）和旋转-frameOverhauser增强光谱（ROESY）证实，当甜菊糖苷浓度达到14.7mg/mL（临界胶束浓度，CMC）时，会自动聚集形成“六聚体胶束”：疏水的萜烯环向内形成“核心腔”，正好能包裹米诺地尔这类疏水药物；亲水的糖基团向外，让胶束稳定分散在水中。这种“主动包裹”不仅提升了溶解度，还能保护药物不被过早降解，延长其作用时间。

为了进一步验证药物状态，研究团队还用差示扫描量热法（DSC）和X射线衍射（PXRD）做了分析：纯米诺地尔和甜菊糖苷-米诺地尔物理混合物中，米诺地尔呈现明显的结晶态（DSC在190℃左右有特征吸热峰，PXRD有16.6°、19.7°的特征衍射峰）；而在固体分散体中，这些结晶特征完全消失（图4）。这说明米诺地尔被甜菊糖苷“拆分成”无定形状态，这种状态下的药物，更易被皮肤吸收，从根源上解决了“渗透性差”的问题。

图4 甜菊糖苷、米诺地尔及两种混合物的差示扫描量热图和粉末X射线衍射谱图

03 搭配溶解微针：让药物“精准直达毛囊”，避免皮肤刺激

解决了“溶解度”，下一步是“如何把药物送进毛囊”。研究团队选择了“溶解微针（MN）”技术，将甜菊糖苷-米诺地尔固体分散体制成微针贴片，使用这种微针不仅能避开皮肤屏障，还能避免传统金属微针的炎症风险。

▌微针设计：够强、够准，能穿透皮肤又不疼

研究制备的微针贴片，每根微针长度约592.5μm，底部边长约291.9μm，尖端锋利且表面光滑（图5）。力学测试显示，微针仅需0.1N的垂直压力就能穿透皮肤，最大承受力达1.66N/根，不会在插入时断裂；猪耳皮肤实验证实，微针插入后能形成有效微通道，渗透率超过94%，且微通道能直达表皮下层，这个深度刚好能到达毛囊所在的真皮层，既保证药物精准递送，又不会造成明显痛感或创伤。

图5 SDPMN贴片的显微照片及单根针头显微图像

DOI:10.1002/adhm.202503575.

▌体外透皮试验：85%药物渗透，18%皮肤留存

为了对比疗效，研究团队将“甜菊糖苷-米诺地尔微针（SDPMN）”与传统“2%米诺地尔酒精溶液”进行了体外透皮测试，结果显示如下。

药物渗透效率：SDPMN组24小时内的累积药物渗透率达85.2%，而酒精溶液组仅68.1%；

皮肤留存率：SDPMN组的药物皮肤留存率为18.0%，是酒精溶液组（8.4%）的2倍多。

更关键的是，酒精溶液组会因乙醇蒸发导致药物在皮肤表面结晶，即便总渗透量略高，真正留在皮肤内（到达毛囊）的药物却很少；而SDPMN能让药物直接在皮肤内释放，避免了“药物浪费”和“表面刺激”的问题，也就是说，即便SDPMN的药物载量低于酒精溶液，实际作用于毛囊的药物量反而更高。

04 动物实验证实：35天，67.5%脱发区长出新头发

体外实验的优异表现，是否能在活体中复现？研究团队用C57BL/6小鼠构建了雄激素性秃发模型（通过皮下注射丙酸睾酮，抑制毛囊生长期，模拟人类雄激素性秃发的毛囊萎缩），并将小鼠分为4组：SDPMN组、2%米诺地尔酒精溶液组、空白微针组（仅含甜菊糖苷，无米诺地尔）、无药物组。

▌毛囊“休眠→激活”的肉眼可见变化

实验观察到了显著的差异（图6）。

注：（D）各组小鼠毛发生长情况；（E）实验设计图；（F）各组毛发生长面积（左）及第35天生长区域（右）

图6 小鼠毛发生长实验结果及设计

无药物组和空白微针组：35天内几乎无明显毛发生长，皮肤始终呈粉色（毛囊持续休眠）；

酒精溶液组：14天开始出现少量蓝黑色斑点，35天仅25.7%的脱发区被新头发覆盖，头发稀疏；

SDPMN组：14天就出现大面积新发生长，35天脱发区覆盖率达67.5%，头发浓密且黑亮，这个覆盖率是酒精溶液组的2.6倍。

▌病理切片：毛囊从“微型化”恢复为“生长期状态”

皮肤病理切片进一步揭示了背后的机制（图7）。

图7 小鼠皮肤H&E染色结果及新毛囊数量统计

无药物组：毛囊稀疏、色素浅，多处于休止期，结构不完整；

酒精溶液组：毛囊数量略有增加，但仍集中在真皮浅层，未进入活跃生长期；

SDPMN组：毛囊数量显著增多，且多分布在真皮深层，毛囊球增大、色素沉着明显，外层根鞘（ORS）和内层根鞘（IRS）结构完整，这些都是毛囊进入生长期的典型特征。

研究团队分析，这种优异效果不仅来自米诺地尔的直接刺激，还得益于甜菊糖苷的“辅助作用”：甜菊糖苷的血管舒张特性能改善头皮血液循环，为毛囊提供更多营养，进一步增强米诺地尔的疗效。

05 结语

这项研究的意义，远不止“发现一种新的米诺地尔配方”，它更为雄激素性秃发治疗提供了“天然辅料+微创递送”的全新思路。

当然，从动物实验到人类临床，还需要更多研究：比如优化微针的给药频率、测试不同脱发程度患者的疗效、长期使用的安全性监测等。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项研究让“天然成分+微创技术”成为雄激素性秃发治疗的新方向，也为无数被脱发困扰的人，带来了“毛囊重新唤醒”的希望。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当我们再面对脱发时，不再需要反复涂抹刺鼻的酊剂，只需贴上一片小小的微针贴片，就能让休眠的毛囊重新“醒过来”，长出健康的新头发。这一天，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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