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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如果生命是一部宏大的电影,那么演化就是它的总导演。这部电影没有剧本,充满了即兴创作,主角们在变幻莫测的环境中挣扎求生,不断改变自己以适应新的剧情。而在这部电影的微观世界里,最勤奋、最关键的“演员”,无疑是酶 (enzyme)。它们是生命体内化学反应的催化剂,驱动着能量的转换、物质的合成与分解——这整个复杂而有序的系统,我们称之为代谢 (metabolism)。
长久以来,我们知道酶的“台词”——也就是它们的氨基酸序列——在演化中不断变化。但它们的“三维容貌”,即蛋白质结构 (protein structure),是如何被雕琢的?又是哪些无形的力量在背后主导着这场长达数亿年的“微观整形”?这些问题,曾是生命科学领域最迷人的谜题之一。
7月9日,一篇发表在《Nature》上的重磅研究“The role of metabolism in shaping enzyme structures over 400 million years”,为我们提供了一把前所未有的钥匙,打开了这扇尘封已久的大门。研究人员利用人工智能工具,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精度,为我们“高清重映”了酵母家族在过去4亿年间,其体内数万种酶的结构变迁史。
这不仅仅是一篇学术论文,它更像是一部波澜壮阔的生化史诗。它告诉我们,酶的演化并非随意的修修补补,而是在代谢——这个关乎生存与繁衍的终极法则——的严格约束下,进行的一场精密、分层且充满经济学智慧的“结构优化”。
搭建舞台——如何“拍摄”一部4亿年的演化史诗?
要复现一部跨越4亿年的生物演化电影,我们需要两样东西:一个庞大的“演员家族”和一个强大的“摄影机”。
演员家族:酵母大家庭的“族谱”
研究人员选择了一个庞大且迷人的家族——芽殖酵母亚门 (Saccharomycotina)。这个家族不仅包括我们熟悉的酿酒酵母 (Saccharomyces cerevisiae) 和声名狼藉的白色念珠菌 (Candida albicans),还包含了数百个物种,它们在过去4亿年的演化历程中分道扬镳,适应了从花蜜到土壤,从海洋到人体的各种生存环境。这4亿年的时间跨度,足以让演化的力量在它们体内留下深刻的烙印。
研究人员精心挑选了其中的26个代表性物种,再加上一个作为“远房亲戚”的裂殖酵母 (Schizosaccharomyces pombe) 来作为演化树的“根”,构建了一个清晰的“家族族谱”。这个族谱就是我们这部电影的时间轴。
超级摄影机:AlphaFold2的革命性力量
传统的蛋白质结构解析方法,如X射线晶体学,既昂贵又耗时,想获得数万个蛋白质的结构简直是天方夜谭。然而,近年来人工智能的突破彻底改变了游戏规则。谷歌DeepMind开发的AlphaFold2,能够基于氨基酸序列,以接近实验的精度预测蛋白质的三维结构。这台“超级摄影机”,让研究人员能够为这27个物种的酶,批量“拍摄”高清的三维照片。
最终,他们构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数据库:11,269个酶结构,这些酶分属于424个直系同源组 (orthogroups)(可以理解为功能相同的“酶家族”),催化着225个代谢通路中的361种生化反应。这就像是为酵母家族的每一位核心成员,都拍摄了一部包含所有关键“剧照”的个人传记。
剧本分析工具:定义“变”与“不变”
有了海量的“剧照”,如何比较它们之间的差异呢?研究人员巧妙地设计了两个核心指标:
1. 映射率 (Mapping Ratio, MR):这个指标衡量的是,一个物种的酶结构,有多少部分能够与“参考蓝图”(通常是研究最透彻的酿酒酵母的对应酶结构)在三维空间中完美地一一对应。MR值高,说明这个酶的整体“骨架”很稳定,没有发生大的结构重排。
2. 保守率 (Conservation Ratio, CR):在那些可以成功映射的区域,CR衡量的是两个物种之间氨基酸序列的相似度。CR值高,意味着不仅骨架没变,连构成骨架的“砖块”(氨基酸)都大同小异,演化上非常保守。反之,CR值低,则意味着在保持骨架基本不变的前提下,许多“砖块”已经被替换,演化上更加多样。
有趣的是,研究人员发现,CR值与氨基酸的疏水性 (hydrophobicity) 变化呈强烈的负相关(斯皮尔曼相关系数 ρ = -0.49)。这意味着,CR值越低的酶(即演化差异越大),其氨基酸的化学性质变化也越剧烈。这证实了CR这个指标,不仅仅是序列上的变化,更是对酶物理化学性质演化的深刻反映。
舞台已经搭好,演员们就位,摄影机和分析工具也准备就绪。现在,让我们正式拉开这部4亿年史诗的大幕,看看代谢这位导演是如何调教它的演员们的。
生存法则——“吃什么”决定了你的酶长什么样
生命体最核心的活动,就是从环境中获取能量和物质以维持生存,这便是代谢的本质。不同的物种适应了不同的“食谱”和“生活方式”,这种代谢特化 (metabolic specialization),是否会在酶的结构上留下独特的印记?答案是肯定的,而且极其深刻。
发酵与呼吸:两种生活方式的结构回响
酵母世界里最著名的生活方式分歧,莫过于发酵 (fermentation)与有氧呼吸 (aerobic respiration)的选择。发酵虽然产生的能量(ATP)少,但速度快、成本低;而有氧呼吸则相反,能量产出高,但过程复杂、成本高昂。
研究人员将26个酵母物种分成了“发酵派”和“非发酵派”,然后比较了它们体内同源酶的结构保守率(CR)。结果令人震惊:在能够发酵葡萄糖的物种中,它们代谢网络中的酶,其结构相对于酿酒酵母(一个典型的发酵专家)来说,展现出了极高的保守性。反之,在那些不会发酵的物种中,这些酶的结构则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这个差异的统计学显著性极高(P < 1x10⁻⁸³),证明,一个物种的宏观生活方式(是否发酵),直接决定了其微观世界里酶结构的演化轨迹。
例如,三羧酸循环 (TCA cycle)中的Kgd2p酶和呼吸链 (respiratory chain)上的Cox7p酶,在发酵和非发酵物种之间的结构差异巨大。这完全符合逻辑:对于依赖发酵的酵母,呼吸链相关的酶变得不那么重要,演化约束放松,结构可以自由“漂变”;而对于依赖呼吸的酵母,这些酶则是生命线,任何微小的结构改变都可能带来灾难性后果,因此必须高度保守。
木糖的利用:一个“饮食习惯”的案例分析
为了进一步探究这个问题,研究人员聚焦于一个更具体的“饮食习惯”——能否利用D-木糖 (D-xylose)。在所研究的物种中,有12个可以利用木糖,8个不能,还有6个是“看情况”。
分析发现,能否利用木糖,同样与一系列酶的结构演化紧密相关。其中,与硫胺素(维生素B1)合成通路和呼吸链相关的酶,在“能吃”和“不能吃”木糖的物种间,结构差异最为显著。
一个特别巧妙的例子是乙酰辅酶A合成酶 (acetyl-CoA synthase)。在酿酒酵母中,这个酶有两个版本:Acs1p主要在有氧条件下工作,而Acs2p则在无氧(发酵)条件下唱主角。研究人员发现,在那些能够利用木糖的酵母中(利用木糖是一个有氧过程),其体内的同源酶结构与酿酒酵母的“有氧版”Acs1p惊人地相似。而在那些不能利用木糖的酵母中,这种相似性则大大降低。这就像是不同工种的工人,他们的工具会根据工作环境(有氧或无氧)而演化得越来越特化。一个物种的“食谱”,直接决定了它体内酶工具箱的“型号”和“新旧程度”。
这些发现证明,宏观的物种生态位 (niche) 和代谢策略,是塑造酶结构演化的第一层,也是最强大的一层力量。一个物种的“命运”,从它选择“吃什么”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深刻地烙印在了它每一个酶分子的三维结构之中。
网络中的角色——“中心主角”与“外围配角”的演化分野
如果说代谢网络是一张巨大的城市交通网,那么不同的酶就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些酶位于交通枢纽(如市中心的环线地铁),负责核心的能量和物质流转;另一些则位于城市的边缘(如郊区的公交线路),负责一些特殊、非必需的代谢任务。它们在网络中的“地位”,是否决定了它们的演化命运?
核心通路:不容有失的“交通枢纽”
研究人员将所有酶的结构保守率(CR)数据,投影到了一个完整的酵母代谢网络地图上。一幅壮观的“演化热力图”就此诞生:地图的中心区域,那些负责生命核心功能的通路,如糖酵解 (glycolysis)、糖异生 (gluconeogenesis)、嘌呤合成 (purine biosynthesis)和氨基酸合成,普遍呈现出深邃的“保守蓝”——这些通路中的酶,结构高度保守,演化速度极为缓慢。
利用受试者工作特征曲线 (ROC curve)分析,研究人员量化了这种现象。结果显示,一个酶是否属于糖酵解或糖异生等核心通路,可以极高地预测它的结构保守性,其曲线下面积 (AUC) 值分别达到了0.83和0.90(AUC为1表示完美预测,0.5表示随机猜测)。这说明,位于代谢网络核心的酶,就像是城市的“主动脉”,任何微小的“施工失误”(结构改变)都可能导致整个城市瘫痪,因此演化的力量会施加最强的纯化选择 (purifying selection),剔除几乎所有变异,让它们保持亿万年不变的稳定结构。
外围通路:灵活多变的“毛细血管”
与核心通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位于网络外围的通路,尤其是脂质代谢 (lipid metabolism)相关通路,呈现出大片的“多样性红”。这些通路中的酶,如Oar1p、Tes1p和Tsc10p,是整个数据集中结构差异最大、演化速度最快的酶之一。
为什么脂质代谢如此“善变”?研究人员推测,这与细胞需要灵活调整其细胞膜 (cell membrane)的成分以适应不同环境(如温度、渗透压变化)有关。细胞的脂质组分 (lipidome) 具有高度的可塑性,负责合成这些脂质的酶,也因此获得了更大的演化自由度,可以快速调整其结构和功能,以满足细胞“装修”的需要。
酶的“职业”:氧化还原酶 vs. 水解酶
除了在网络中的位置,酶自身的“职业”——即它所催化反应的类型(由EC编号定义)——也深刻影响其演化。研究发现了一个清晰的二元对立:
氧化还原酶 (Oxidoreductases, EC 1):这类酶普遍高度保守。这主要是因为它们大量集中在上述的核心代谢通路中,如糖酵解和三羧酸循环。它们是能量代谢的绝对主力,不容有失。
水解酶 (Hydrolases, EC 3):这类酶则普遍高度多样。它们像是一群“多面手”,负责分解各种大分子,通常不位于核心网络,对底物的特异性也相对较弱,因此演化约束较小,结构变化也更加自由。
更有趣的是,研究人员还发现,那些需要与金属离子 (metal ions)结合才能发挥作用的酶,其结构比不需要金属离子的酶要保守得多(中位保守率高出7.6%)。同样,那些已知被多种代谢小分子抑制剂 (inhibitors)调控的酶,其结构也更加保守。例如,戊糖磷酸途径中的核心酶Gnd2p,已知被至少45种细胞内代谢物抑制,它的结构在整个酵母家族中几乎一成不变。
这些发现描绘了一幅清晰的画面:酶的演化并非孤立事件,它被其所在的“社会网络”——代谢通路、化学反应类型、以及与其他分子的相互作用——牢牢地束缚着。位于网络中心、身兼数职、与多方有“业务往来”的“明星酶”,其演化步履维艰;而那些身处外围、工作单一的“边缘酶”,则拥有了更广阔的演化空间。
生命经济学——“成本”与“效率”如何平衡?
如果说代谢网络是蓝图,那么细胞在执行这张蓝图时,还必须遵循一个基本原则:成本效益原则 (cost-benefit principle)。合成每一个蛋白质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和资源(氨基酸),细胞这位精明的“经济学家”,必须在“功能”和“成本”之间做出巧妙的权衡。这种经济压力,同样在酶的结构演化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丰度与成本:昂贵的酶要用“便宜货”造
一个经典的演化理论是,高丰度的蛋白质倾向于使用生物合成成本更低的氨基酸。这项研究从结构的角度,为这一理论提供了全新的证据。
研究人员通过蛋白质组学 (proteomics)技术,定量测定了9个代表性酵母物种在生长时体内各种酶的丰度。结果证实,酶的丰度越高,其结构越保守(斯皮尔曼相关系数 ρ = 0.48, p < 1x10⁻²⁷)。高丰度的酶通常是细胞中的“主力军”,对细胞的健康至关重要,因此演化上不能轻易改变。
更进一步,研究人员计算了每个酶的氨基酸平均合成成本。他们发现,那些高丰度、高保守的酶,其氨基酸组成确实更“廉价”。它们倾向于使用大量甘氨酸 (glycine)、丙氨酸 (alanine) 等合成起来最省事的氨基酸。相反,那些低丰度、高多样性的酶,则更“奢侈”地使用苯丙氨酸 (phenylalanine)、酪氨酸 (tyrosine) 等昂贵的芳香族氨基酸。这表明,细胞在演化过程中,不仅优化了酶的功能,还在结构层面,为那些需要“大规模量产”的酶,精心挑选了最经济的“建材”。
流量与效率:演化的关键在于“动态”而非“静态”
细胞内的代谢反应不是静止的,而是动态的“流”,我们称之为代谢流 (metabolic flux)。一个酶催化的反应,其代谢流的大小和稳定性,是否也与它的结构演化有关?
研究人员利用基因组尺度代谢模型 (genome-scale metabolic models),为26个物种计算了每条代谢通路在特定条件下的代谢流。一个令人意外的发现是,代谢流的绝对大小与酶的结构保守率关系并不大。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代谢流的可变性 (flux variability)。
那些结构高度保守的酶,其代谢流通常非常稳定,在不同物种、不同环境下的波动很小。而那些结构差异巨大的酶,其代谢流则表现出极大的可变性(斯皮尔曼相关系数 ρ = -0.27, p < 1x10⁻⁸)。这揭示了一个深刻的演化逻辑:演化所关注的,可能并非一个酶“平时”工作多努力(代谢流大小),而是它在面对不同挑战时,其工作状态是否需要“灵活调整”(代谢流可变性)。需要稳定输出的“核心岗位”,其“员工”(酶)结构必须稳定;而需要根据市场需求随时调整产量的“机动岗位”,其“员工”结构也必须具备相应的灵活性。
硫胺素合成:一个“成本压倒一切”的极端案例
在所有这些规则中,总有一些引人注目的例外。硫胺素(维生素B1)的生物合成通路就是这样一个例子。通路中的Thi5p/11p/12p/13p系列酶,在细胞内的丰度极低,但它们的结构却异常保守,完全违背了“低丰度即高多样性”的一般规律。
这是为什么?答案在于“成本”。硫胺素的合成过程极其昂贵。其中几个关键步骤,是由所谓的“自杀酶” (suicide enzymes)催化的。这些酶在每完成一次催化循环后,自身都会永久性地损失一个氨基酸(如组氨酸或半胱氨酸),相当于“自毁”一部分来完成工作。对于这样一条成本高昂的“奢侈品生产线”,细胞绝不容许任何一丁点的浪费和失误。因此,演化压力会强制这些酶的结构保持绝对的稳定和高效,以最大限度地降低“生产损耗”。在这个案例中,极端的功能成本,压倒了丰度等其他所有因素,成为了塑造酶结构演化的唯一主导力量。
生命,这位精打细算的经济学家,在4亿年的演化长河中,无时无刻不在为它的每一个酶分子计算着“投入产出比”。丰度、成本、流量、效率……这些冰冷的经济学词汇,最终都物化为酶结构上那些或稳定或多变的原子排布。
微观的战场——从“表面”到“核心”的演化层级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推到极致,进入酶分子内部的微观世界。一个酶,就像一座精密的建筑,有承重的“核心区”,有与外界接触的“表面”,有执行关键任务的“功能区”(如结合位点 (binding site)),还有各种“结构组件”(如α-螺旋和β-折叠)。在演化的雕琢下,这些不同的“零件”遵循着怎样不同的“施工规范”?
结构演化的“洋葱模型”:层层递进的保守性
研究揭示了一个清晰的演化层级 (hierarchy of evolution),就像一个洋葱,从外到内,约束越来越强,演化越来越保守:
1. 表面 (Surface):这是酶结构中演化最快、最不保守的部分。酶的表面直接与细胞内拥挤的水环境和其他分子接触,它像建筑的“外墙涂料”,可以经常翻新以适应新环境,或者,更重要的是,在这里进行“成本优化”。研究发现,细胞正是通过在表面区域替换昂贵的氨基酸为廉价氨基酸(如用甘氨酸替换其他氨基酸),来实现整体的“降本增效”。
2. 核心 (Core):酶的内部核心区,由紧密堆积的疏水氨基酸构成,是维持整个蛋白质三维结构稳定的“承重墙”。这里的结构比表面要保守得多。核心区的氨基酸替换会受到严格限制,因为任何不当的替换都可能导致整个蛋白质“坍塌”。
3. 结合位点 (Binding Site):这是整个结构中最最保守的区域。结合位点是酶与底物、辅酶或别构调节剂直接相互作用的“功能接口”,是酶执行催化任务的“钥匙孔”。这里的任何微小改变,都可能让酶彻底丧失功能。因此,结合位点受到了最强的演化约束,几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有趣的是,结合位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成本优化迹象,这说明在“功能”与“成本”的博弈中,对于最关键的功能区,演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功能”,不计成本。
二级结构:β-折叠比α-螺旋更“坚固”
在更细分的结构组件层面,研究人员比较了α-螺旋 (α-helix)和β-折叠 (β-sheet)这两种最常见的二级结构 (secondary structure)的演化。出人意料的是,β-折叠组成的延展结构,其演化保守性显著高于α-螺旋。这可能是因为β-折叠通常构成蛋白质的核心骨架,形成稳定的大片层状结构,而α-螺旋则更多地分布在表面,具有更大的灵活性。
保守簇:功能热点的“指纹”
研究还发现一个迷人的现象:在酶的结构中,那些完全保守的氨基酸,并非随机散落,而是常常聚集在一起,形成保守簇 (conserved clusters)。
以酵母中的丙酮酸激酶 (pyruvate kinase, Cdc19p)为例,研究人员在其结构中识别出了多个这样的保守簇。经过仔细比对,这些簇的位置与已知的关键功能区完美重合:一个簇对应着底物磷酸烯醇式丙酮酸 (PEP)的结合位点,另一个对应着别构激活剂果糖-1,6-二磷酸 (F-1,6-BP)的结合位点,还有一个则位于蛋白质亚基之间的相互作用界面上。
这意味着,这些在三维空间中聚集的“演化化石”,实际上是酶功能热点的“指纹”。通过识别这些保守簇,我们甚至有可能预测那些功能未知的酶的关键位点。研究人员训练了一个机器学习模型来做这件事,并取得了相当不错的预测效果(AUC = 0.68)。
这个从宏观到微观的层级分析告诉我们,演化这位雕塑家,其手法是何等精细。它大刀阔斧地修改“外墙”,小心翼翼地加固“承重墙”,而对“控制面板”(结合位点)则秋毫不犯。这种分级的、模块化的演化策略,确保了酶在适应新环境、优化成本的同时,不会丧失其赖以生存的核心功能。
演化的回响——一部尚未完结的生化史诗
跨越4亿年的时空,我们跟随研究人员的脚步,观看了一场关于酶结构演化的壮丽电影。现在,当电影落幕,灯光亮起,我们心中留下了怎样的回响?
这项研究以其前所未有的数据规模和分析深度,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关于酶演化的全景图。它证明,酶的演化并非杂乱无章的随机漂变,而是一个在多重力量约束下的、充满逻辑与智慧的优化过程。这个过程是分层的 (hierarchical):
在物种层面,生存的“生态位”(如营养偏好)是最高法则,它决定了哪些代谢通路需要被强化或弱化,从而设定了酶演化的宏观方向。
在通路层面,酶在网络中的“角色”至关重要。位于核心网络的“主角”被牢牢锁定,而处于外围的“配角”则拥有更多演化自由。
在分子层面,“成本效益”原则开始发挥作用。丰度、合成成本、催化效率等经济学因素,像一只无形的手,调节着氨基酸的取舍。
在亚分子层面,结构自身的物理化学性质成为最终的约束。从表面到核心,再到结合位点,保守性层层递进,确保了在所有变化之中,核心功能得以永存。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场以“保守”为主旋律的演化大剧中,也存在着被称为正选择 (positive selection)的“激进变奏”。在某些特定的酶(如过氧化物酶Pox1p)或特定的演化分支上,研究人员确实发现了个别位点在被加速演化,这通常与适应新功能或形成新的蛋白质相互作用有关。这说明演化不仅是“削足适履”的保守过程,也是“创造新鞋”的创新过程。
这项研究的意义,远不止于满足我们对生命历史的好奇心。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和强大的工具集,来理解和改造生命。在生物工程 (bioengineering)领域,我们可以借鉴演化的智慧,通过修改酶的表面而非核心,来提高其稳定性或改变其催化特性,同时避免破坏其核心功能。在药物研发 (drug discovery)中,通过识别那些跨物种高度保守的结合位点,我们可以设计出更广谱、更不易产生耐药性的药物。
4亿年的时光,在演化的长河中不过是短短一瞬。今天,借助人工智能的力量,我们得以窥见其间的些许波澜。我们仿佛听到,从古老的代谢网络深处,传来演化这位伟大导演的低语,它在每一个酶的结构中,都刻下了关于生存、关于选择、关于平衡的古老智慧。这部生化史诗远未完结,而我们,正有幸翻开了它最精彩的篇章。
参考文献
Lemke O, Heineike BM, Viknander S, Cohen N, Li F, Steenwyk JL, Spranger L, Agostini F, Lee CT, Aulakh SK, Berman J, Rokas A, Nielsen J, Gossmann TI, Zelezniak A, Ralser M. The role of metabolism in shaping enzyme structures over 400 million years. Nature. 2025 Jul 9. doi: 10.1038/s41586-025-09205-6. Epub ahead of print. PMID: 40634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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